异境里的负重者——读阿来《云中记》.pdf

异境里的负重者要要要读阿来叶云中记曳汪一帆渊武汉大学 文学院袁湖北 武汉430000冤摘要院阿来的小说常常让人物越出常轨袁迫使他们去面对超出自己内心认知惯例的突发事件袁在猝不及防突然出现的野异境冶中袁人物只能手足无措地脱去一切外在矫饰的天性去行动袁而这天性常常背负着他们在自己曾经熟悉的世界里培养的一切文化和传统的重担遥 这重负既让他们的内心有所皈依袁也让他们在异境中格格不入遥 与鲁迅在小说中越来越强硬而绝望地与传统决裂不同袁阿来笔下的人物在经历挣扎后顺从地重新投入文化与传统袁如同重返母腹袁体现出一种安宁与平静袁受宗教式的达观和洞明世事的释怀影响袁阿来小说的末尾在悲哀中也往往呈现出一线希望的曙光遥关键词院叶云中记曳曰阿来曰传统曰现代中图分类号院I207.42文献标识码院A文章编号院2096-7853渊2023冤02-0064-06收稿日期院2023-02-03作者简介院汪一帆渊员怨怨怨要 冤袁女袁江西九江人袁武汉大学文学院中国现当代文学专业 2021 级硕士研究生遥研究方向院中国现当代文学遥所谓野异境冶袁系与自己习惯的生活环境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世界遥 在阿来的小说中袁常常会有一个异境的设置袁 即人原本在生活的轨道上按照文化与传统的惯性滑行袁但某一事件突如其来袁使轨道瞬间崩裂袁灵魂便只能越出常轨袁被抛到了另一个陌生的环境遥 由于不同族群或地域之间的差别袁在过去熟悉的世界中被教育尧规训而发自内心认同的文化尧传统与新世界格格不入袁 不得不在彷徨中一无准备地去接受异境的考验遥 例如叶永远的嘎洛曳里的嘎洛袁原本是汉族的农民袁还是一位红军战士袁打土豪的时候一次意外的爆炸使他记忆全失袁流落进藏曰叶血脉曳中的爷爷袁因为他父亲资本家的身份而被放逐出了故土袁以汉族人的身份进藏尧定居袁但深固难徙的民族情怀袁使他一生落寞而孤单遥 叶云中记曳里的对祭师阿巴的异境设置更是明显院天灾来临袁阿巴生于兹长于兹的村子遭逢大难袁他被封为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袁搬去了移民村袁 也住了四年多了噎噎这些人物都被抛到了一个陌生的异境袁 身上故乡的文化与传统的重担还没有卸下袁 他们此时心理上的万千动态和行为上的手足无措袁 成为阿来以悲悯的目光关注的重点问题遥 对于这些置身异境的人来说袁故乡向他们合上了大门袁 异境里不熟悉的人们又向他们投来异样的目光袁种种突发事件袁将他们变成了在故乡与异境的夹缝里漂泊无依袁没有立身之处的人袁变成了野黑暗又会吞并我袁然而光明又会使我消失冶咱1暂渊12冤的影子遥新的环境形势和旧的心理积淀两相交锋袁 将他们的灵魂撕裂院顺应环境改变自己袁卸下身上文化与传统的负担袁并非所愿袁坚守过往袁仍然执拗地背负着这沉重的包袱袁又是何其艰辛遥 在社会遭逢大变的时候袁太亲近文化与传统的人都得面对这样的心理困境袁成为在夹缝里徘徊的游魂遥 正如阿来自己所论述的袁野我关注的其实不是文化的消失袁而是时代剧变时那些无所适从的人的悲剧性的命运遥 悲悯由此而产生遥这种悲悯是文学的良心遥 冶咱2暂这些被抛者迷茫混沌的第 43 卷 第 2 期Vol.43 No.2开封文化艺术职业学院学报Journal of Kaifeng Vocational College of Culture&Art2023 年 4 月 20 日Apr.20袁2023DOI院10.3969/j.issn.2096-7853.2023.02.01364窑窑心理状态袁事实上显现了人类普遍的心理困境袁即走出舒适区的过程中袁心灵必然的纠结与痛苦袁此时光明与黑暗都不能接纳他袁 他只能在光明和黑暗的夹缝里孤独地走人生的道路遥 野他渊孤独个体要要要引者注冤在盲目无知的状态中为种种预感所苦袁被希望和恐惧搅得激动不安袁 将要顺从地走完那铁定的循环遥 冶咱3暂渊448冤鲁迅的作品也表现了这一点袁因此他的文章留下了安特莱夫式的阴冷遥 在鲁迅的小说中袁人物几乎从一出场就身处异境之中袁 这种异境不是突逢大难而改变的外部环境袁 而是人心中自我意识觉醒之后与社会传统便再也格格不入的彻底孤独遥 当世界陷入沉眠的时候袁 唯一清醒的人便成为了举目无亲的野鬼孤魂遥 比如叶孤独者曳里的魏连殳袁一个叫人看来野同我们都异样的冶咱4暂渊113冤人袁空有才干却无人赏识袁没有亲人或者伴侣可以依靠袁爱逾性命的孩子竟也疏远他了遥 正是这样极端的异类感尧绝望感和无归宿感袁迫使他背叛自己的本心袁做了杜师长的顾问袁野我已经真的失败袁要要要然而我胜利了冶咱4暂渊129冤袁他的选择使得他在凡夫俗子的眼中获得了大胜利袁 但是这样的胜利无疑是背离了自己的灵魂袁 放纵自己为沉沦的社会所吞噬遥 在野隐约像是长嗥袁像一匹受伤的狼袁 当深夜在旷野中嗥叫袁 惨伤里夹杂着愤怒和悲哀冶咱4暂渊135冤的结末中袁我们感到悚然尧战栗袁有一种深沉的阴冷洋溢在字里行间遥 然而阿来的作品袁 尤其是叶云中记曳袁同样是表现异境者的痛苦挣扎袁却何以不露狰狞激烈的神色袁反而向沉静悲悯的吟咏靠拢钥一尧回归母腹叶云中记曳里异境的创生袁是由一场摧枯拉朽的大地震带来的遥 其实早在地震开始之前袁异境就已经不动声色地在云中村初现端倪了遥 野时代变迁袁云中村人的语言中加入了很多不属于自己语言的数字与新词遥耶主义爷耶电爷耶低压和高压爷耶直流和交流爷遥 冶咱5暂渊203冤现代的新异跨越地理和民族的界限袁 潜移默化地动摇传统袁挑战人们心中固有的文化和历史经验遥 现代与传统的接触交锋造就了诸多悲哀与苦难袁 现代化的过程就是痛苦地剥去传统的过程遥 现代的语言让云中村人野思维不能快速前进袁他们的思维像走路不稳的人一样磕磕绊绊冶咱5暂渊203冤袁新的概念和新的观念让他们的语言不够用了遥 为了让拖拉机开进村袁阿巴的父亲在修了两年的机耕道上被炸死袁野和那些炸碎的石头一起飞到天上袁又掉到了江里袁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冶咱5暂73曰为了点起电灯袁减轻劳动负担而引进的水电站袁作为第一个滑坡体袁它险些让阿巴成为了永远的傻子噎噎为了进步袁为了和现代相融合袁人总是要付出沉重的代价遥 鲁迅在面对这该偿付的代价时袁表现出的是相当激切的热情遥 按照汪晖先生的解读袁鲁迅的写作越来越抵触传统袁早年野取今复古袁别立新宗冶的平和之论袁在后期的著作里几乎见不到了袁他对民族根性的认识越来越失望袁批判越来越尖锐袁凡是与持续变革更新的现代性相抵牾的东西袁 他都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投枪遥 因此他乐于偿付这革新的代价要要要绝望的自罪意识遥 鲁迅意识到袁他笔下的人物也随着情节的铺展逐渐意识到袁自己也身处于这野有了四千年吃人履历冶 的有罪的民族和传统中袁野正苦于背了这些古老的鬼魂袁挣脱不开袁时常感到一种使人气闷的沉重冶咱6暂渊301冤袁因此他越是批判传统袁就越是对自己进行毫不留情的否定和解剖袁 他对自己以及所有个体的命运悲观而陷入绝望遥 然而袁由于传统越来越束缚人性袁价值在那个时代越来越小袁野反传统冶已经成为一种自我赎罪的活动袁 一种迫在眉睫的内在需要袁故而鲁迅便和他笔下的人物一起袁在抗战中体味个体的绝望袁在绝望中永葆战斗的激情遥 他绝不可能回心转意袁因为野回到那里去袁就没一处没有名目袁没一处没有地主袁没一处没有驱逐和牢笼袁没一处没有皮面的笑容袁没一处没有眶外的眼泪冶咱1暂渊45冤袁他对没有价值的文化与传统深恶痛绝袁 因此他笔下的人物袁叶野草曳里的那位过客所走的野铁定的循环冶是一条笔直向前的线路袁一直走到野坟冶袁没有转圜的余地袁野我只得走冶浴咱1暂渊45冤在这种向死而生的决绝中袁可以窥见鲁迅思想漆黑激烈的深处遥然而阿来笔下的阿巴袁 却走了一条近乎圆形的人生轨迹院从原初的起点出发袁经过人生种种波澜起伏袁最终还是回到了原点遥 阿巴这个角色袁现代与传统在他身上几经纠缠遥 一开始阿巴接受的完全是现代的教育袁他读的是农业中学袁父亲早早罹难袁他并没有在父亲身上继承到祭师的礼仪袁 连世上有没有鬼他也半信半疑遥 但水电站滑坡袁他醒过来之后成为了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袁 文化与传统就此在他身65窑窑上扎根遥 汶川大地震将他抛到了异境袁也就是汉族的现代世界袁现代的经验向他展示自己的先进与便利袁再一次挑战他身上的文化与传统遥 4 年过去了袁阿巴原本已经被突如其来的大地震驱赶着离开故乡袁置身异境要要要现代的移民村袁 本可以在时间的流逝中自觉或不自觉地卸下旧有的重负袁 成为融入异境的一员袁但他作为祭师袁身上背负着比旁人更沉重的文化与传统袁这重负是如此的有力袁使他牵挂着已经死去的村民的灵魂袁使他警惕自己像移民村的人那样袁野皮肤一天天白净袁身上的云中村气味渐渐消散遥 到某一天袁他们其实就不是云中村人了冶咱5暂渊179冤遥 于是他越来越难以忍受异境袁 最终顺从本心地接受了文化与传统的召唤袁强行返回自己的故土袁回到自己生命的起点袁如同重返母腹袁在那里安然地与故乡一起沦亡遥 正如伍尔芙所说院野一个作家灵魂的每一个秘密袁他生命中每一次体验袁他精神的每一种品质袁都赫然大写在他的著作里遥 冶咱7暂鲁迅和阿来笔下人物不同的命运轨迹袁正寄寓了两种不同的文化观遥 鲁迅见惯了人民的麻木不仁袁怀有改变这世道的强烈愿望袁因此在文化的选取上袁自然会从功利理性的角度出发袁更注重文化的价值要要要文化对民族发展的匡扶之功要要要由此袁他将期待的目光投向现代的经验袁对传统大加驳斥遥 但对于阿来袁 旧有的文化传统偏安一隅尧迷信落后是他所反省的袁现代文明对人心的异化也为他所习见遥 阿巴所走的近乎圆形的人生轨迹袁正体现了阿来在汉藏两种文化尧 传统与现代之间的坚定与犹疑院一方面袁他鲜明地表现了人们对自身文化与传统的依恋袁无论汉藏都是如此曰另一方面袁他也能认识到现代经验的先进性袁在它的影响下袁被抛到异境的人哪怕再强烈地肯定自身的文化与传统袁也难免时时左右为难袁 甚至失落了自我认同和生命归宿遥 就像叶血脉曳里的爷爷袁他虽然被同胞放逐进藏袁但骨子里的汉文化袁 让他一生坚守着常人难以理解的固执和坚持遥 他给孙子起汉名袁亲近汉族女教师袁但结局总是尴尬而窘迫的遥 他人的不接纳和自我认同的艰难尧迷惘尧焦虑袁是被抛到异境的人无可选择的旅伴袁并且他们还随时面临着被野同化冶的风险袁汉族的精神尧品质或许还依稀记得袁但总会渐渐弱化袁就像爷爷慢慢记不清汉语中某些表达方式一样袁成为野什么都不是的人冶野就像个鬼魂冶噎噎叶血脉曳里的爷爷和叶云中记曳里阿巴的悲剧性经历袁潜在地表露出一种理性上的叛逆姿态院 当文化与传统价值失落时袁这长时间积累的负重应该被丢弃袁要因时制宜地融入异境袁惟其如此袁人才能超越命运的因循轨迹袁让回到原点的结末指向更遥远的地方遥 但是人生的选择并不单由理性决定袁 感性中的喜恶总是难以割舍袁理性和感性的纠缠不清袁让被抛者举棋不定袁在传统和异境之间犹疑地逡巡流浪遥 这正是身处异境之人普遍的心理困境袁是人类普遍的自我突破之旅遥但叶云中记曳却向我们揭示袁无论被抛者能否成功走出舒适区袁能否真正实现自我的突破袁他们的心灵都能从这样艰难跋涉的旅程中走出迷茫与蒙昧袁 趋向坚定与平和遥 叶云中记曳独特之处在于袁阿来笔下那么多异境中人一生的痛苦迷茫袁在这里实现了和解遥 这是一种在面对人类的彷徨忧悒时袁 文学所别具的一种柔和与悲悯的态度遥 我们能够看到袁阿来从来没有简单粗暴地批判尧否定任何一种文化袁或者说袁他写作的主旨也并非在于探讨汉藏文化的优劣好坏袁而是要客观地把它们在人类生活中的影响与作用描摹出来袁他所关心的袁乃在表现文化的差异性尧多样性以及两种文化交锋状态下渊处于异境时冤人们的心理隔阂和身份尴尬遥 无论文化尧传统先进与否袁它都是人们从小接受教育和环境的熏陶而被规训的心理定势袁也是人们发自内心情感深处的认同对象袁是人们安身立命的家园和归宿袁而不仅仅是个工具遥 有村民对阿巴说院野移民村好是好袁就是心里总有一块地方空着袁脑子里也有好多地方都空着遥冶咱5暂渊86冤文化与传统始终牵连着人们的心袁 让他们在异境中保持着回望故乡的凝定姿态遥 作为祭师袁几乎就是云中村文化与传统代言人的阿巴尤其难以忍受自己渐渐完全被现代同化而忘却云中村的过往袁 因此他毅然返回故乡袁宁愿和它一同死去袁来让自己获得精神和心灵上的安宁遥 叶云中记曳里许多情节的设置袁都体现了当人身处异境的时候袁在传统断裂尧现代性建立的过程中袁文化与传统安定人心并使温暖尧天然尧健康的人性复归的力量遥 水电站滑坡袁当阿巴野像一个初生的婴儿一样冶咱5暂渊81冤袁 从嶙峋的岩石和粘稠的泥浆中站起来的时候袁他失去了记忆袁变成了傻子遥 帮助他清醒66窑窑的是现代的事物袁更是文化与传统遥 首先是电袁是灯光将阿巴唤醒袁野他下意识按一下那只按钮袁 挂在屋子中央的电灯刷一下亮了遥 就这么一下袁阿巴醒过来了遥这灯把他里里外外都照亮了遥那些裹在头上身上的泥浆壳瞬间迸散冶咱5暂渊136冤遥 现代的经验让阿巴堕入混沌失序的状态中袁却也的确有将他唤醒尧带他重回人间的力量遥 尽管阿巴是被电唤醒的袁恢复记忆之后袁他仍然半梦半醒袁野脑子里乱哄哄的冶咱5暂渊176冤袁仿佛自己还是刚刚从泥石流中脱身出来一样袁 他对喇嘛说院野我不想吃东西袁我觉得嘴里塞满了泥沙遥 而且袁那些泥沙还有硝石的味道遥 冶咱5暂渊176冤泥沙属于阿巴袁硝石却属于被炸死的父亲遥 他仿佛既是躺在滑坡的泥浆里的阿巴袁又是被火药炸死尧掉进江里的自己的父亲遥他茫然地以为自己经历了两场濒死的生命体验袁双重的悲剧感让他头脑混乱尧难以清醒遥 在混沌中袁阿巴深味着现代摧毁传统的巨大代价遥 真正令他神智清明的是喇嘛向他泼的那盆水袁野一瞬之间袁 那股沁凉就把他贯穿遥 阿巴跪在那里哭了起来冶咱5暂渊179冤遥 这大约就是佛典里所谓的野醍醐灌顶冶吧遥 现代世界让阿巴恢复了记忆袁 可他依然深陷在现代带给他的苦难中无法自拔袁 只有在温厚的文化与传统的引导扶助之下袁他才能重新回到轻松尧自适的生活状态袁神志才能重新恢复清明遥 除了阿巴的如获新生袁央金姑娘和中祥巴的经历同样也体现了文化与传统对人的感召作用遥 热爱跳舞袁却在灾难中自己截掉了断腿的央金姑娘被现代的资本驱使着回到遭逢大难的故乡袁像一个初到云中村的游客似的一惊一乍袁把苦难和悲哀作为明码标价的产品袁为自己的舞蹈增光添彩遥 中祥巴乘着热气球来直播即将消失的村落和即将消失的阿巴袁装着心痛的样子袁拿云中村人的苦难赚钱遥 这一切的行为袁明显是金钱对人心的异化袁是现代的金钱观念尧牟利思想对这个即将死亡的村庄的侵扰遥 但是袁他们也并不是没有文化与传统的孤儿袁当他们被网友责骂袁受到自己良心拷问的时候袁 那些消费苦难尧 枉顾文化与传统的自省和羞惭袁让他们都放声大哭了遥 央金姑娘野躺在医院里袁在高烧中说着胡话院我要回家遥我没有家了冶咱5暂渊375冤遥被金钱异化的人心袁 在即将消失的文化与传统面前恢复了应有的健康尧真淳的天然模样遥 当乡亲们围着央金姑娘唱起家乡古老的歌谣的时候袁 当他们重新融入旧有的文化与传统袁如同在母腹中重生的时候袁人性才得以复归遥为什么叶云中记曳比起叶尘埃落定曳叶血脉曳叶永远的嘎洛曳袁能罕见地表现出对文化与传统这么正面而动人的依恋钥 所谓野人穷则反本袁故劳苦倦极袁未尝不呼天也曰疾痛惨怛袁未尝不呼父母也冶袁无论现代的经验怎样消磨瓦解人原有的世界观和人生观袁 怎么把文化与传统在人心上挫骨扬灰袁 也只是形式上将这与生俱来的重负抛弃袁而实际上袁它只是暂时沉潜进了人们内心深处袁成为了一种被压抑的存在遥 天灾面前袁在这样的巨变之下袁被压抑的传统心理便会像岩浆一样突然爆发袁 将地面上的表层现代意识给摧毁殆尽袁帮助人重建安定的心理秩序袁并使被现代金钱关系异化的温暖尧天然尧健康的人性复归遥 叶云中记曳是对文化与传统演奏的一曲哀婉的恋歌袁 正因为描写出了人们尚且存在的文化与传统这样可以依赖尧回归的母亲的东西袁才更能显现出在痛定之后袁文学对人心的安抚与救赎遥二尧神性的隐灭和复生这是一个传统日渐衰亡的时代遥 在叶云中记曳里袁副县长要在云中村搞旅游业袁 想把本应根据农时调整的山神节尧观花节都固定下来袁他说院野看看袁你们这个云中村袁农业吃的是靠天饭袁过两个节也靠老天爷赏脸遥 以前这么约定俗成袁自然有它的道理遥 但搞旅游业袁这样子就不行了遥 移风易俗吧袁时间不固定袁不利于旅游推广遥 冶咱5暂渊149-150冤现代文明的入侵袁在以金钱关系异化人心的同时袁也将愚昧尧宗教和迷信一并挑战和否定遥 作为主持节日祭礼的祭师阿巴袁竟然连过节的时间也要听副县长的了袁 单家独户的劳动也因为观赏性不强的理由被否定袁 传统从习以为常的惯例变成了个有待习得的陌生之物遥 现代的经验以提高经济效益的高姿态袁消解了文化与传统的内涵院节日不再是礼拜山神尧感恩神明对人和庄稼的照顾袁只能作为旅游业的附庸袁 作为现代经济体系中的一部分袁以一种表演的方式被游览尧体验遥 现代文明的特质正在于此袁以经济理性度量一切袁让人收敛起自然尧野蛮尧无拘无束的天性袁为人的思想和行为扣上效益为先的枷锁遥 在经济效益的追求上袁现代人自认67窑窑更具有发展的高姿态袁 因而有资格指导传统改变自身遥 但是袁野当现代人把自身的地位拔得很高之后袁人便脱离其真正的本质世界袁他不会仰望天空之辽阔袁也不会静思大地之神秘袁 更谈不上对神秘的保存和神性的爱护了冶咱8暂渊243冤遥 对藏地群众而言袁宗教赋予他们对世界朴拙尧天真的神性感受袁让他们以原始真纯的价值标准衡量世上的一切袁 即较多地以善恶美丑的道德看世界袁而不仅仅立足于经济效益袁不至于被物欲的洪流所裹挟袁 走向现代世界里习见的拜金主义尧物质主义和享乐主义遥 云中村起源的神话袁阿吾塔毗率领众武士战胜矮脚人袁 并承诺像对待自己部落的亡灵一样对待他们的故事袁 壮美与高尚在其中闪着不息的光彩遥 云中村的人们有了一种民族自豪感袁他们骄傲于自己的出身袁潜意识里自发地趋近先祖的神性袁要像那些英武的武士一样袁用崇高的力量去斗争袁争得部落的胜利与光荣遥 这让他们的精神并不卑琐袁并不完全追逐功利理性袁比起以文明的绳索捆绑自己的现代人更能显出人性的谐和遥 但是袁当现代侵入文化与传统尧异境创生的时候袁神性实在不是人欲的对手袁对科技尧发展的本能渴望统治了藏地群众的心理空间袁 现代文明对世界的理性认识压倒了天然朴拙的感性认识遥 阿吾塔毗雪山毕竟是崩塌了袁守护神离开了守卫的土地袁 让民众毫无遮蔽地接受现代经验的辐射遥 从此袁宗教的强力没落了袁神性逐渐隐灭袁人们自行带上了现代的枷锁遥 从这个意义上讲袁阿巴返回云中村袁独自一人祭奠山神安抚鬼魂的举动袁简直就是文化与传统终结的挽歌遥 阿来仔细地描写了阿巴祭神的场面袁 这场声势浩大却又孤单的典礼袁既有属于神明的肃穆庄重袁又流淌着属于人间的脉脉温情遥 阿巴回到云中村的第四天袁在叶云中记曳的目录上袁只有这一天标了黑框袁连山体最终崩塌尧云中村彻底毁灭的野那一天冶袁都没有这个象征死亡和哀悼的标记遥 因为袁这一天是阿巴凭吊云中村所有受难之人袁安抚鬼魂尧安抚云中村袁不让悲声再起的日子遥罗洪家尧阿介尧野电视的孩子冶尧土司家的裁缝噎噎阿巴摇铃击鼓袁走过每一个罹难的家庭袁恍然间看见一张张熟悉的脸袁一个个身影在房屋院墙之前穿梭袁衣袍滑过墙角遥 他不能确定袁那究竟是鬼魂现身袁还是记忆重演遥 那做黑社会的祥巴一家袁一屋子好勇斗狠的人袁还曾经和阿巴的侄子仁钦有过龃龉袁但现在都被地震埋葬袁无声无息了遥 阿巴对他们的喊声里带了哭腔袁他由此不满意自己对祥巴一家野动了这么大的恻隐之心冶咱5暂渊120冤袁因为他作为祭师袁自觉要求自己超越恩怨袁不以尘世的道德评判亡者袁只是抚慰飘离身体的灵魂遥 阿巴反感佛教的转生论袁让受了一辈子苦的人袁再去地狱里百般煎熬袁哪里称得上慈悲钥 人死后应该都归于大化袁寄身于树石山水之间袁完全皈依了自然之后袁恶也就变成了善遥 怀着超越恩怨之心的阿巴与神尧与鬼魂互相感知袁生死相依袁事实上显现了原始的神性在阿巴身上的复生遥 他实现了从人到神的飞跃袁 俨然成了另一位慈悲公正的神明遥 成为神袁意味着与自然浑然一体尧相与为一袁在阿巴恢复神性的时候袁消失已久的鹿再次出现了遥 一开始还怯生生的鹿群袁后来和阿巴尧阿巴的两匹马相处融洽遥当阿巴醒来看见一只雄鹿走进他院子里的菜园时袁那样的场景就如同水彩画一般温柔尧 静谧而圣洁遥野嗒浴 嗒嗒浴 阿巴醒来遥 他睁开眼睛袁先看见门框中阳光的帘幕遥 他再一次睁开眼睛袁才看见那一院青翠袁同时看见了鹿的影子遮住了一些阳光遥 噎噎那是一头雄鹿遥今年新生的一对鹿角刚开始分叉遥阳光从鹿的背后照过来袁 还没有骨质化的鹿角被照得晶莹剔透遥 鹿角里充溢的新血使得那对角像是海中的红珊瑚遥 阳光正像海水一样汹涌而来遥 冶咱5暂渊239冤这是充满奇迹感的时刻遥 原本应该在人民公社时被狩猎干净尧鹿茸上缴国家的鹿群重新出现袁来到阿巴的身边袁在他的身边吃胡萝卜和蔓菁袁 和阿巴形成了一种互不相扰尧自由自在的关系遥 这或许就是野野老争席冶袁他已经完全和自然合二为一了袁 自然万物与他再也没有隔阂遥 阿吾塔毗化作了雪山袁阿巴也愿意变成一棵在风中喧哗的云杉袁雪山和云杉都是神的化形遥神性意味着爱尧宽和与博大袁像央金姑娘和中祥巴那样袁被金钱和利益迷惑了头脑袁将原先宗教和神性的感受堙没在心底的人袁阿巴对他们也一视同仁遥他平静地接受他们特别的回归方式 渊央金姑娘身边的无人机和摄像机袁 中祥巴乘坐的橙红色热气球冤袁只是按照自己的心意袁 用低沉的嗓音祝福他们一切顺遂遥 没有这样一个神性回归的过程袁人们往往会随着世界的变化突破曾有的自我袁 打破文化与传统的68窑窑禁忌袁和现代的经验相融合遥 比如在阿来的短篇小说叶鱼曳中信奉着不吃鱼禁忌的野我冶袁却被分到了钓鱼的任务袁经历了巨大的心理斗争袁在暴风雨中袁野我冶痛哭流涕地打破了自身文化长久以来的禁锢袁 实现了不同的文化在内心的整合遥 而在叶云中记曳里袁央金姑娘和中祥巴最后之所以能够醒悟过来袁 重新回归文化与传统的纯粹素朴袁 或许正是因为有一个活生生的神明站在他们面前的缘故遥 被抛入现代世界的人们袁失落了的精神支柱只能依靠物质填补袁物欲的享受又似乎超越了文化与传统的抚慰袁 他们于是在异境里越走越深袁越走越远了遥 但文化与传统毕竟没有背弃他们袁它深藏在他们心底袁只待他们在现代世界里被压抑得崩溃时袁 便再度出现袁 安抚他们的灵魂遥 鲁迅笔下奋进的猛士袁是不能有爱作为追随的袁因为野过客冶绝望的反抗袁野每容易蹉跌在耶爱爷要要要感激也在内要要要里袁 所以那过客得了小女孩的一片破布的布施也几乎不能前进了冶咱9暂渊478冤遥 对于这些斗士袁绝望是他们径直前进必备的要素袁 否则他们将在爱中软化尧蹉跎遥 这是一种强烈极端的自我主义态度袁野我怕我会这样院倘使我得到了谁的布施袁我就要象兀鹰看见死尸一样袁在四近徘徊袁祝愿她的灭亡袁给我亲自看见袁或者咒诅她以外的一切全都灭亡袁连我自己袁 因为我就应该得到咒诅冶咱5暂渊47冤遥 在这样的文字中袁仿佛有一只令人胆寒的冷眼袁在煜煜地睥睨着人世袁它刺激着人在绝望中奋起袁拿全部的生命去走一条通往坟墓的路遥 正因为有这样严峻的绝望和自戒意识袁 他们的抗争便显得极其深沉而激烈袁叶铸剑曳里宴之敖者和眉间尺在沸水中追咬敌人的头袁简直是恐怖的英雄主义袁 流露出一种阴冷凶戾的气息遥但是阿来笔下的叶云中记曳袁对于异境里彷徨的人来说袁唯有充满神性的慈悲宽和的爱袁能让他们勘破物欲的迷雾袁让他们精神的园地不再荒芜遥 正是因为宗教式的慈悲与爱袁叶云中记曳 表现出一种柔和的达观遥 苦难临到头上袁虽然悲伤郁结袁但像阿巴或者仁钦那样的人们却仍然能够将凄怆与悲凉埋藏进坚韧的生命意志袁将求而不得的狂躁收起袁转为寻觅超越价值判断的出路的冲淡平和袁 体现出对个体生命别样的尊重和宽容遥 阿巴平心静气地迎接自己和村庄的死亡袁这甚至可以说是他期待的终局袁因为该来的早点到来之后袁山下的人就不用挂心了遥阿巴虽然死去了袁但他的生命价值袁并不随着肉体的毁灭而烟消云散袁 一种面对死亡从容镇定的生命态度袁一种勃发的精神风貌袁都传递给了我们袁能令人流泪袁却并不悲观绝望遥 阿巴突破了天灾带来的异境返回云中村袁 这是阿巴充满了人的主体意识的抗争袁显现出了人的神采和精神力量袁由此袁他便能够镇定尧平静地走向死亡遥 阿来以宁静尧圣洁的笔调描绘阿巴和村庄的消失袁 让人在崇高的希望中自省自励袁死亡确实不可逆转袁 但已有一种新生蕴含其中袁悲伤不可避免袁但含蓄的安慰同时也悄然而至遥 阿来在阿巴的死亡中袁留下了星星点点的希望袁如同天光破晓前的一线曙光袁 这曙光来自于央金姑娘的醒悟袁野她的舞姿变得柔和了袁柔和中又带着更深沉的坚韧和倔强冶咱5暂渊376冤遥 来自仁钦和他的女朋友袁他们要结婚了曰来自连坠落都显得温柔的云中村袁它没有形成堰塞湖袁没有造成伤亡噎噎一切都显得柔和尧静谧袁充满希望遥 云中村虽然毁灭了袁但这些在它的抚育下成长起来的人袁 将永远背负着它无形的影子袁 向前走去遥 故乡倾颓后留下的绝望困苦的裂隙袁就在他们坚定的背影里袁得到了轻柔的弥合遥参考文献咱1暂 鲁迅援野草咱酝暂援北京院人民文学出版社援圆园圆员援咱2暂 阿来援有关叶空山曳的三个问题咱允暂援扬子江评论袁圆园园怨渊圆冤院员原缘援咱3暂 安德列耶夫援安德列耶夫小说戏剧选咱酝暂援鲁民袁译援北京院外国文学出版社袁员怨愿源援咱4暂 鲁迅援彷徨咱酝暂援北京院人民文学出版社袁员怨圆员援咱5暂 阿来援云中记咱酝暂援北京院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袁圆园员怨援咱6暂 鲁迅援坟咱酝暂援北京院人民文学出版社援圆园圆圆院猿园员援咱7暂 周晓艳援文化寻根与流散叙事院论阿来的小说创作咱允暂援西南民族大学学报渊人文社科版冤袁圆园员愿渊员圆冤院员苑远原员愿猿援咱8暂 王昌树援海德格尔生存论美学咱酝暂援上海院学林出版社袁圆园园愿援咱9暂 鲁迅援鲁迅全集院第 员员 卷咱酝暂援北京院人民文学出版社袁圆园园缘援渊责任编辑院唐明明冤69窑窑